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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海上牧云记】穆如 (8)

寒江捏着这梨花在宫里溜达了一整日,除了招路过小宫女们的笑话却还是没有头绪,于是他终于打算硬着头皮去宫禁处求问他的便宜大哥穆如寒山。“一早上到哪里去了?父亲归师也敢不来?”穆如寒山一身戎装,一见寒江脸色不大好看,劈头便是质问他。寒江哼一声表达对穆如寒山答非所问的不悦:“不知道就算了,我走了。”却被穆如寒山扯住了后衣领,寒江扭过头使自己尽量目露凶光,“要打架吗?手下败将。”不提还好,一提这茬穆如寒山也不再客气了,一挥手,身后三个粗壮的穆如铁骑上前三下五除二按住了暴躁的穆如寒江。“穆如寒山,有本事别指使他人,咱们一对一打过。”穆如寒山让那三个人松开寒江,寒江跳起来还不忘拾起那朵差点被踩烂的梨花,小心翼翼地吹着,弄得穆如寒山哭笑不得。“这花儿不是永银宫的吗?”一个穆如寒山的穆如铁骑突然道出。“永银宫是什么地方?要怎么去?”寒江大喜忙问,那穆如铁骑看了眼穆如寒山没有回答。穆如寒山盯着寒江道:“你如今自身难保,游玩赏花的闲心倒是挺大。”寒江绕过寒山,扯了那穆如铁骑的手臂:“我才不是为了赏花,我有正经事儿,穆如寒山好狗莫挡道。刚才那位小哥,快快带我去你说的那个永银宫。”寒山示意那穆如铁骑退下,气得寒江跳脚骂道:“穆如寒山,你这是摆明了要跟我过不去吗?”寒山打量着寒江摇了摇头:“正经事儿?你有什么正经事儿?是又闯了哪个禁宫还是打晕了多少宫人侍卫,简直目无宫规,你自己说说就这几个月我给你兜了多少事,若是让父亲知道……”

“他知不知道关我屁事!”寒江打断,却听一阵粗重的咳嗽紧跟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沉重的宫门缓缓被推开,却是一骑走至二人身边。那马儿健硕高大通体墨黑,寒江挺直了腰板也不过高出它腰身半个头,正是穆如槊的坐骑朔风。此刻穆如寒山与众铁骑已纷纷单膝跪倒行礼,只有寒江还梗着脖子笔直站着,甚至没有瞧穆如槊一眼。

“绑了。”穆如槊的马鞭指向寒江,命令却是下给穆如寒山的。穆如寒山拽住穆如槊的马颤声道:“父亲,三弟他打小在外面野惯了,是我这个做兄长没教好他宫规,寒山渎职徇私,放纵幼弟,您只管责罚我便是,三弟他还小……”话未说完,手上已吃了穆如槊一记鞭子。

“穆如寒山,你的事情自有军法去论。”穆如槊语气又硬又冷,“怎么,为父的命令还要再重复一遍吗?”寒山自道不敢,众铁骑拥上,将寒江五花大绑按倒在穆如槊面前。寒江往穆如槊靴上啐了一口:“堂堂穆如大将军,原来会的只有以众欺寡,以大欺小吗?”穆如槊也懒得与寒江多费口舌,提起他的后襟便往宫内去。“放开我!”寒江不住的挣扎着,可穆如槊那双手跟灌了铅似的有力,他双手受制,纵使他挣得满头大汗,却依旧只能像个物件一样被拖行向前。

“父亲。”穆如寒山小步紧跟,颇是同情地看着父亲手中狼狈不堪的弟弟。穆如槊喝道:“闭嘴,再敢帮他求情,连你一并治罪。”穆如寒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寒江虽是在宫中顽劣但一直小错不断大错不犯,而父亲刚刚大胜得归,即便父亲要挑这个时候管教寒江,也是该回家不当往宫中去。“父亲这是要带寒江去哪儿?”

“秦风殿,请罪。”穆如槊幽幽道,“秦明公公刚传陛下口谕,这混账伤了三殿下牧云合戈。”


寒江百无聊赖歪歪扭扭地跪在秦风殿的正中央,冷眼旁观牧云合戈顶着一对挂着血迹的鼻孔一阵泪语婆娑,还有一旁皇后狂躁不堪的言语,和穆如槊重复着刻板平淡的请罪腔调。

不一会儿,南枯月漓竟是也来了,她自是再添油加醋上一笔那日他威胁众秀女的话,说着还撸了袖子给她的皇帝姑父看她手臂上勒出的伤,却是那日苏语凝挣扎时抓的。

寒江突然觉得特别好笑,甚至笑出了声。皇后气得发颤,指着寒江道:“皇子与郡主是陛下亲封的,乃我大端礼器所在。纵使穆如氏再尊贵,也不当目无牧云氏的皇子牧云族的亲眷。陛下,穆如幼子如此放肆妄为,辱我牧云皇族,必当严惩。”

明帝一直冷冷未发一言,这时目视寒江,指责的语气却是不甚严厉,倒像个舅舅在好心好意地同外甥讲道理:“寒江,你穆如一族的祖训便是守护我牧云江山牧云皇族。你自己说说,你像话吗?你父亲他平了南越,今日回师在城外万民景仰何等风光,回得皇城却要为你这个顽劣小子做的荒唐事低头请罪,岂非一盆冷水浇在心头一般不快活?你身为人子,居然还笑得出来。”寒江吞了口唾沫,忍下了一句我不姓穆如的话,他想想也实在懒得与南宫家那几个纠缠,只是耸肩道:“寒江没什么话说。陛下罚我便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作死的混账。”穆如槊一脚将寒江踹飞至宫柱下,寒江用肩头蹭去嘴角的血,笑笑又挣扎了起来,挪跪回原地。只见穆如槊已是又跪下:“陛下,寒江虽是忤逆顽劣,但臣知犬子绝不是个无甚缘由暴戾随意伤人的性子。他目无宫规行止无状固当重罚,但老臣请陛下查清事由,届时无论国法家法,穆如家断不会包庇穆如寒江。”寒江听得这话,浑身微微一颤,怔怔看着穆如槊,咬紧了嘴唇低头不语。

正在此时,却听秦明进殿叩首道:“陛下,二殿下与六殿下正在殿外求见。”


寒江不记得牧云笙与牧云陆是怎样为他力证清白的,此刻他正在秦风殿的白玉阶下,伏在条凳上硬撑着挨完穆如槊亲执的二十廷杖。有牧云陆他们作证,明帝自然是信他的,然而穆如槊却坚持穆如寒江不无罪责,要明帝按宫规处罚穆如寒江的肆意妄为,并提议由他亲自执法。穆如槊的性子明帝自是了解,他不再相劝,只是这样一来,牧云合戈倒是不得不也要挨上二十廷杖。

这说起挨打,一百个牧云合戈也比不上寒江的经验丰富,一时乐得寒江边疼得呲牙咧嘴边不住地往牧云合戈这边瞅。牧云合戈的鬼哭狼嚎声顿时让他伏在手臂上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穆如槊见他一副全无悔意的无赖模样,手上又不由加重了几分,疼得寒江差点一口咬住凳脚,闷哼出声。“孽障,还敢不认真受罚?”穆如槊径直一杖把寒江的闷哼声打咽进肚里去,寒江想起穆如寒山进殿前与他说的话,若是在陛下面前与穆如槊闹起来,怕是陛下立刻让他回穆如府不许他留在牧云笙身边了,若是让他回府日日与穆如槊及穆如夫人相对,寒江只觉汗毛都要立起来,打算清楚后他不得不按下无处安放的怒气和委屈,死死咬住了自己手背上的嫩肉。穆如槊一下重过一下,寒江手背上已是咬得渗出血来,依旧无法抵挡身后那漫无止境的疼痛,却硬赌着口气不吭一声。

明帝此时却仍坐在高高的殿上,只见他吩咐秦明公公道:“让牧云合戈挨完不必来谢恩了,径直抬出宫去,回府闭门思过。待伤一养好,便回明州任上去吧,往后若无圣旨,不得私自回天启。”明帝冷冷得飘下一句话,话音未落,南枯皇后一声陛下,却是大步起身,转至明帝面前,伏地不起。

“皇后自重。”明帝甩下四个字,让人将皇后架回宫中去。 皇后竟不惜体面,一把捉住了明帝的下袍,“陛下,那是你我的儿子,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对我南枯家……”宫外廷杖声此起彼伏,明帝烦躁地从皇后手中抽出自己的袍角,“皇后何必惺惺作态,刚遣去执杖的宫人,俱是你宫中旧人。合戈面上挨这二十下廷杖,朕已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待朕怎样?何况说到底是合戈自作孽,本是汝等理亏,何复多言?”

南枯皇后听得这话开始啜泣起来。待得明帝走下殿,皇后蓦地朝着他的背影嘶吼起来:“牧云勤,是你!你打定了主意要赶合戈走,便寻了这样一个理由,更借此一石二鸟对大胜而归的穆如槊恩威并施,敲打他莫仗功高权重收敛其事……今日这场对穆如小子的廷审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会想方设法责令合戈离开天启!好啊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人的儿子这般算计我的合戈。你也是他的父亲!可是我的陛下,您若是寒了我们南枯家的心,又有谁愿意来替你制衡诸王尽皆惧怕的穆如大将军呢?且看今日归师,上到豪门士族下到百姓黔首哪个不是对他穆如槊景仰万分心服之至。谁知在他穆如槊的心中,保的究竟是牧云的天下,还是你牧云勤的天下?”

明帝没有回头,殿中昏暗的光映着明帝冷笑着的嘴角:“笑话,是朕让这不知分寸的蠢货去伤笙儿的?是朕教他如此不惜体面也要将这事捅出来的?朕若不作小儿玩闹之事处理各打二十大板,要传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南枯家在与穆如家争权吗?尔等简直愚蠢至极!倒怪起朕来没有遂你们的意将他留在天启,等着薛相逼朕给他这个太子之位吗?在朕心中,朕的穆如大将军忠心体国,我君臣素来一心一意,岂容你这女人胡乱揣测妄图挑拨?朕又甚时候需要一族外戚来制衡穆如家?南枯明仪,是你一直自作聪明罢了!朕早已与你分说清楚,近些年朕恩赐你南枯家些许分外的权力,不过是朕需要示恩我牧云后族的体面,若你南枯家不知进退,生出非分之想,莫怪朕届时不念你我夫妻之情。”不等南枯皇后发疯,明帝已然拂袖折出了殿外。


“兰钰儿!”等在偏殿的牧云笙失去了以往的从容,一看见快要进门兰钰儿就冲了上来,却被皇后宫中吴如意的两个干儿子拦下。“殿下,陛下的旨意,不准您出这殿门一步,莫要难为奴才们了。”牧云笙目无二人继续向前,吓得二人将身子伏在了门坎儿上。不一会儿兰钰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却是御前龙骧侍卫虞心忌。“这是六殿下的人。”虞心忌出身穆如家将,又在军中多年,一身肃穆的杀气令两位小公公让了道。

“寒江……寒江他怎么样吗?”牧云笙慌忙问兰钰儿。兰钰儿双眼微红,摇了摇头道:“大将军亲自行的廷杖,整整二十廷杖,快去了寒江少主半条命了都……”虞心忌与牧云笙抱拳行礼补充道:“殿下放心,我们大将军哪怕在军中也是执法多年,他行杖轻重掌握自有分寸,断不会真的伤了寒江少主,何况寒江少主乃是他的亲子……”

“亲子?”素来云淡风轻的牧云笙此时却是满脸愠色,“待问大将军的哪个亲子有寒江这般待遇,除了被杀被打的时候,我倒真还看不出大将军有哪里将寒江当作亲子看待的?”虞心忌垂首不发一言,牧云笙拂袖便要迈过门坎去,却是一脚踩在小公公的背上。

“求殿下饶命。”那小公公哭得梨花带雨让牧云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却见虞心忌又是一揖:“陛下旨意,诸位殿下当即刻回各宫闭门自省,还望殿下莫要为难下人,回宁瑞宫去罢!”牧云笙指着虞心忌,小脸涨得通红。“我要见寒江!现在!”虞心忌第一次见这个从来温和内向近乎失了皇子威仪的牧云笙竟端起了主子的架子。虞心忌不卑不亢地答道:“陛下责令大将军闭门教子,寒江少主已被家将抬回穆如府去了。”

“殿下,”此时兰钰儿从袖中取出那枝被踩烂的梨花,递与牧云笙,“这是刚刚寒江少主被抬走之前让奴婢交给您的,他要奴婢告诉殿下三个字永银宫,大约是疼得糊涂了还说什么对不住殿下,不能陪殿下去找这花儿盛开的地方了。”牧云笙接过那枝梨花,喃喃道:“永银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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