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ftuncle

十八年前的夷陵乱葬岗，魏婴十七岁，蓝湛十八岁。

天边没有月亮，血淋淋的十指伸向漆黑的夜，无助地拖着满身伤痛爬向远处一丝光明。身为云梦弟子，他自然听说过乱葬岗，这是一处古战场亦是一座尸山。

被温晁扔下来屁股着陆的时候还是傍晚。借着夕阳，他隐约觉察到这里便是随便摸一处，一只手插下去，便是一具尸体的腐肉。怨气夹着腐臭弥漫在鼻息，早已令他窒息，从十一岁上结丹后他便能自如地控制五识，可是如今没了金丹，他再也无法闭绝五识，所有的感触被放大，强忍着无法抑制的臭味不得不大口呼吸着，因为只有呼吸才能活着，只有找到吃的，哪怕只是树皮草根，才能有生的可能。

远处的那丝光，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一步步挪向那处，一直不住地告诉自己，哪怕全身要烂成腐尸与他们融为一体，他也要挣扎到倒下的一刻。

终于挪到了那处，依稀是一个山洞，细细的水沟流入他的指间，散发着红光，新鲜的血。他恍然明白洞内大约有一处血池，这光却是一池的血水映出的，可是没有星月的夜，光的源头却是从何而来？若是进得洞中，是生是死，无法预料。

他咬了咬牙:“不管了，赌一把。”

魏婴伏在血池的边沿上，身旁却是那凶尸两只铜铃般的双眼，他大口大口干呕着，胃里实在没有连可吐的酸水，然而他还是忍不住的恶心。那徒手搏杀的凶尸渐渐化为齑粉，魏婴紧紧攥着池沿，全身依然在不住地颤抖着。“魏无羡，你很想想报仇吧……魏无羡……你居然要在这个地方坚守所谓的道心吗？难道你也姓蓝不成？”耳畔隐约传来女尸的哭泣声，身后穿过一道人影，“何方妖孽，出来受死！”魏婴回头一掌拍去，却是一掌拍空，却听簌簌作响，“竹子？”他一愣转而狂喜，黑暗中一把摸索着折下竹枝，将所有的竹叶塞进嘴里，连竹枝也是不肯放过。不一会儿，只剩下较粗的一段实在是啃不动了。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原来风流不羁、神采飞扬的云梦魏公子，竟也沦落成这般了，倒不知留了一身浩然正气倒是摆给谁看？江枫眠吗？可惜他已经死透死绝了，死得好惨……”

“不，江叔叔，不！”魏无羡捂住双耳，可是压不住无尽的妄念与回忆……

“江叔叔，都是行侠仗义，为何那姓姚的偏生咬着门户之见立牌坊，他人去他们地盘踩两只厉鬼，便是不守江湖规矩，混蛋至极，他们自己夜猎便无所顾忌，便是因为他们仗了逢迎温家那个仙督，温家自以为提携这些个破落门派招摇江湖，可是谁人心中不知他们的道行几斤几两，这个世道，阿羡不服。”

“阿羡糊涂，我辈既决意投身道法兼济天下，男子汉的胸怀若是盯在这点小事上，平白耽误了修行，将来怎能成大器。”“可是江叔叔，阿羡就是不明白，也许正是这些所谓的门户之见正是仙督的不明是非，才使得仙门百家的法术无法大进，才使得百家一盘散沙，不得创见。”

“唉，百家素来师承严谨，但在姑苏蓝氏的带动下，各门弟子也颇多交流道术，可是自从温若寒当了仙督，平白添了许多门户之见仙家规矩，名为维护各家绝学不使外泄，实则使得各家闭目塞听，互忌互伐，殊为不智。”

“江叔叔，您也说当年师祖抱山散人当真来过云梦，她当真也说过……”

“不错，轻血脉亲缘，重志同道合，确是你师祖的教诲。江叔叔也以为，正道唯此一途。”

少年魏无羡的眼里闪着光：“江叔叔，待阿羡驰骋天下之时，定是这样的时代这样的江湖。”

“哈哈，江叔叔的阿羡志气可真不小……”魏无羡猛然惊醒，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环顾四周，只见腰间的锁灵囊漂浮到了半空，光芒四射，叫他已然习惯黑暗的双眼一时怎么也睁不开。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原来不是江枫眠，是那个叫蓝忘机的小古板吗……那个事事不肯低头、刚则必折的所谓雅正少年吗？既是温家统一江湖，凭那个古板的小性子怕也离死期不远了……还有那个江澄，即便你剖取了金丹给了他，如此伟大，结局也不会不同……还有你那师姐……魏无羡，你究竟还剩下什么……”

“不！别说了！”魏无羡即便死死捂住双耳也无法抵挡嘲笑的声音钻入他的心中，他突然啊得一声嘶吼，喃喃自语按住了胸口，这才发现和他说话并非那只锁灵囊，“原来是你……你原来……竟是我自己……”他紧紧握住了那只锁灵囊里出现的铁剑，“不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来吧，魏无羡，你可以的……把你的道你的心交给我，我若为你所用，定成全了你曾经要的那个江湖那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