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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博浪遇刺

   “乱世将治、十剑合一……祖龙……死……朕……死……不!”嬴政猛地坐起,拍得马车底板啪啪得响,下意识地唤:“赵高、赵高!”驾车的小宦钻进脑袋,显得有些局促,:“陛下您忘了,赵令事在前面呢。”

嬴政这才想起国尉尉缭子事先安排好的计策,便问:“我军进博浪沙几个时辰了?”

    那个小宦立刻回答:“回禀陛下,三个时辰了。”嬴政侧过身,换了一个舒服的睡姿,言语中隐含对尉缭的嘲意:“那个老狐狸,真是愈老疑心愈重。你说,朕说的对吗?”小宦也不知道他在说谁,缩了脑袋讪讪不知如何回答。正当他被无数百转千回的念头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耳边突然爆发一阵轰鸣,一抖的功夫,冷冰冰的剑刃架上了他的脖颈。

  “陛……”一个下字尚未出口,小宦的脖颈已被割下半边,鲜血刹那间喷射而出,溅落垂下的车帘,好似开出了一朵血梅。紧接着,数十朵血梅裹着鲜活的头颅相继绽放,头颅骨碌碌滚下,最终噗通掉入了车轮下的水洼中。嬴政冷笑,一脚踢开那小宦的无头尸身,翻掌间匕首寒光刺眼,转瞬又有一颗头颅滚落,不过倒是敌方行刺者的。头颅坠落另一边沼泽,淤泥溅起三尺之高有余,沾湿了嬴政的长袍下摆。嬴政手刃眼前的刺客,这才站稳看清眼前的场景。只见不远处,原来的御驾双轮均已深陷沼泽,而车顶则被一杵巨大的铁锤砸得稀巴烂。约莫数十来个黑衣人在御驾周遭,正被秦军中的精锐铁鹰锐士营团团围死。

  “暴君!暴君在后面!”有人终于眼尖认出了嬴政,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便是嬴政副车前,也早已亮出了十余个杀气腾腾的秦军甲士。

    双方的杀戮不一会儿便结束了,刺客的鲜血灌入沼泽中,和在了一处,随着时进时退的流水,淌在嬴政的车驾四周,不一会儿沼泽里浮上一层薄薄的血泥,粘结在皮面儿上,一悠一悠地晃着。那些尸身溶入沼泽,竟不一会儿迅速腐烂融化,最后只余一坨坨黑色的泥沼,渐渐吞没水洼中的鲜红。“又是墨家?!”嬴政嫌恶地甩了甩唯一被血迹弄脏了一小块儿的袍摆。这时一个黑铠甲士才跳上车来,单膝跪倒沉声道:“末将护驾来迟。“

  “阿布是你……”嬴政瞥了他一眼,只见那甲士修长黝黑的脸上一道刀疤由眼角划至嘴边。阿布论军衔虽只是铁鹰锐士营鹰部的一介曲长,但他是上将军蒙恬亲手带出,因此他的武艺在鬼谷门诸将中不算逊色。嬴政却问他:“蒙毅呢?”

  “国尉大人之计,由蒙军侯藏匿于陛下御驾之中,借机杀贼,我等则在芦苇丛中设局待之。方才为首那个贼人以巨锤毁了陛下车驾,蒙军侯便单独与他缠斗,现已到那边的沙丘去了。”阿布最后道,“还没有回来。”

    嬴政笼了双袖微微一笑:“那只小豹子,也能乖乖听尉缭的话?”

    倏然间,一声阴阳怪气的哭腔从芦苇丛中传来。“陛下!陛下您…….可有受伤啊?陛下……”芦苇丛中人影闪动,赵高灰头土脸地不知从哪儿突然钻出个脑袋,一个骨碌翻上马车。看他狼狈的样子,嬴政佯怒:“老东西,倒盼着朕有事?”吓得赵高不住地磕头请罪。嬴政轻踹他一脚,示意他的表演适可而止,他目下并不想看,赵高这才缓缓地直起腰,不紧不慢地禀报:“陛下,蒙军侯刚刚已经回来了,他……他活擒了那贼首,可是……”赵高抬眼觑了觑嬴政的脸色,“冯大人说,蒙军侯违拗国尉大人的军令,急功冒进,功不抵过,现下已被直接绑了送去军法营中执法了。”嬴政方才稍缓的脸色顿时又挂了下来,一袖子泥泞血迹统统拂在了赵高脸上:“传朕旨意,全军前方沙丘安营休整。让冯劫与尉缭那两个老家伙一齐滚来见朕。”

 

    博浪沙沙丘上,临时御帐中传来御史大夫冯劫粗犷的嗓音:“陛下,老冯不服!”

    嬴政揪起案上的竹简直接丢准了冯劫的脑壳儿,冯劫倒也不躲,竹简从他脑壳儿上反弹开来落在他的脚下,立时肿起个小包,他却继续不知收敛嚷着:“蒙家那小东西三番五次违拗军令,目无军法,您瞅瞅这一次,他又撇开锐士营其他人,引开那贼首单打独斗。他这是把军营当什么地方?这等好大喜功,目无军法的德行还不是陛下您惯出来的?老冯也是做好事,正好替他那些个惫懒的师长给他点教……”

  “冯御史……”尉缭本是一直拄杖一旁,一贯的一副老态龙钟浑浑噩噩的模样,听得这话倒是有些精神了,“蒙毅是老臣的嫡亲师侄,他犯了军法自有军中法度要罚,我这个师伯绝无二话,但冯大人要撒火便撒火,偏要跟个孩子置气,还攀扯上我鬼谷门的家教。如今可和打山东那会儿不一样,您老做的是御史,是言官,莫拿了刺上的令箭,便不知掂量清楚再说话。”

    冯劫哼了一声:“得了吧,你这个师侄金贵得很,如今不过锐士营尸部小小军侯,便已经这般目中无人了。来日若真接了他父兄的兵权,还不知道惹出什么祸端来?再说了,这小子本就来路不正,当年他在楚地流落了七八年,难保不与墨家神农山那群余孽还有牵连!“尉缭冷笑道:“冯御史正说到了点子上,人适其事,人尽其才,岂不更显得我们陛下的胸怀与眼光?“

  冯劫瞪着尉缭又道:“呸,国尉大人既然如此包庇,老夫我今天还就要扯扯你们鬼谷门了。是,陛下十年统一天下,你们鬼谷门众将出力最多。但这十年与六国缠斗,若不是墨家搞出那些见鬼的妖人妖法,我军哪里能死这么多人?说到墨家,到底是你们鬼谷门自作自受,如今这烂摊子你们不收谁来收?呵呵倒是当天下人都不知,蒙国尉年少之时与那墨家巨子相里子何等惺惺相惜,便是蒙老爷子本人,你敢说他不是墨家先巨子腹的妹夫?”

“冯劫!”嬴政直呼其名,脸色铁青,打断冯劫的放肆言论,冯劫这才想起嬴政幼时的启蒙老师正是蒙骜老将军,顿时有些懊悔口不择言。嬴政命令赵高:“去军法营,赦了蒙毅出来。”赵高正要退下,嬴政思虑片刻又添上一句:“给他传朕的话,下不为例。”冯劫低头嘟囔:“下不为例,就那臭小子,可能吗?”声音虽轻,还是被嬴政听了去,冯劫于是又平白挨了一记瞪眼,顿时拧了脖子不再吭气。

 

  待得冯劫出了帐,嬴政瞥了一眼尉缭。尉缭已是六旬年纪,是现下秦廷鬼谷门众将中还在世的将帅中最年长者。他是蒙骜老将军的嫡传大弟子,也是已故的国尉蒙武与大将军王翦的师兄。四年前,六国尽灭,嬴政称帝,然而之后短短三月里,蒙武遇刺暴卒,王翦病逝南越,将星双双陨落,无一不是对嬴政的沉重打击。尉缭因而在那时受嬴政之命,以风烛残年暂代国尉之职。嬴政悠悠道:“呵这个冯劫。便连他的兄长右相冯去疾,都说他鲁莽乏谋、率性过了头,如今看来,倒也不全傻。”尉缭不可置否:“陛下若是放心不下他那张嘴,不妨让邹馆主遣几个阴阳家弟子去提点他一番,听说御史大人最近倒迷上了邹馆主的五德终始论。“

”那憨牛也能信邹老儿的玩意儿,倒是一件趣事。”嬴政淡淡一笑,换了一边靠着,“罢了,那老家伙虽然把嘴不严,但难得还懂得看朕眼色,如若让阴阳门人前去提点,倒是叫他心生不必要的疑虑。于事反倒无补。”

尉缭颔首打揖:“陛下英明。”

“英明?”嬴政双瞳一黯一亮,在昏暗的帐中依稀透着复杂的光彩,半晌,只听他忽然幽幽道:“朕做这个所谓的皇帝也四年了,嘴上称朕英明的也便只有你们这些人了。可是朕若是真的如此英明,那为何朕无论如何示恩赦赏,还有数不清的六国余孽,诸子门人,至今还依旧不肯臣服朕、臣服大秦?看看今日这般情形,朕倒是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得了。”

  尉缭闻言沉默,弃杖跪倒伏地。嬴政从案边站起,踱到尉缭身边,突然叹道:“朕不过在您面前不吐不快罢了。说起来,国尉大人这一招对墨家的后棋,没成想今日看来,却是深谋远虑。”尉缭摇头:“老臣也没成想到,二十余年后的今天,墨尸再次现世,老臣担心,神农山墨家恐怕要卷土……”

  嬴政拂袖示打断他:“墨尸墨尸……最骇人听闻的一次,当是长平吧?奈何长平战时朕还没有出世,信陵君五国联军攻秦之时,朕已将及弱冠,蒙老将军与嬴长老鬼谷门法家二大顶尖高手拼尽全力最终歼灭墨家墨尸阵的场景,朕还历历在目。朕那时就发誓,只要在朕的国土上,就绝不允许墨尸此等违逆天理与人性的怪物存留于世。”嬴政微微合眼道,“可是四年前王贲去剿墨家机关城时,却未曾寻到一个墨家众机关师驯养的尸士。如今看来,墨家众人韬晦数年,朕知道,他们总有一日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寻我秦廷,一报四十年前长平之战的血仇。”

“陛下,”尉缭子双目中透着黑亮的光彩“墨家有万千尸士,我鬼谷门也有铁鹰死士,我们锐士营的尸部众将磨拳利爪多年,只待与墨家尸士一试锋芒。何况我们大秦除了还有公输家给的墨尸之阵的图谱在手,老臣还有一枚最为重要的棋子,也许这一枚棋子,足以再次助我们攻城略地,灭尽墨家余孽,撼断那机关城非攻崖。”

嬴政睁开的双目一亮,尉缭形似枯槁的老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容:“那孩子,暂且不说他曾经的身份,单单他本身,便是一把七星龙渊剑,锋利无匹。四年前,老臣将其投入锐士营尸部之中,便是为了这墨尸之阵做万全准备。”

嬴政缓缓接口:“墨家巨子相里子失踪四载有余,而如今东齐稷下学宫儒家又多剩下一群趋势附权之辈,当年叱咤战国的诸子百家,零零落落,一盘散沙。朕当年在先师灵位前,曾立下誓言,不但要统一天下的国土,更要收服诸子百家之心,却是如今也办不到。”

“老臣相信,假以时日,便如十年前谁也不曾想到这天下一统的疆土一般,陛下之愿,只要敢去想,终将会成为现实!”

“很好。”嬴政抬眼微笑颔首,他突然又想起昨晚那个梦来,只听他轻声自言自语,“十剑归一,阴阳双宿。一人千秋,一姓万世……或许那个盲眼术士的话,也并非全然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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